秃尾巴老李的故事,在莱芜广为流传,尽管版本不尽相同。
都说是实有其人,这就更激起了好事者的好奇心。有人曾跋山涉水,不辞辛劳地多方调查,终出成果—秃尾巴老李是汶河南岸的八里沟人,由光绪六年重修的李氏族谱为证:“始祖李成明洪武初年迁莱芜汶南八里沟。李富(四世)配王氏生龙王,逾月升天,即肖像龙神祀之。县遇大旱,县令齐戒亲旨本庄设坛迤东,礼请祖母王氏登坛。县令率众虔视,遂大降甘霖,四野沾足。县令即匾额致谢,屡祈有验,时称祖母曰龙母云。龙王为五世,上两兄是李甫至、李甫通……”族谱前还附有一诗,曰:“生肖像似龙,逾月腾云上九天;非神亦非仙,王氏登坛降甘霖。”
这事不管准不准,反正龙王升天后又变成人,去北六十多里处的东山口村给魏财主当长工了。
这个姓李的小长工长得眉清目秀,别看年龄小,手脚却勤快,魏财主特别喜欢他,小李长小李短的,叫得亲热。他家有个十七八岁的闺女,生得俊俊俏俏,谁见了谁夸。魏家姑娘不仅模样俊,心眼也好,两只巧手做啥啥样精。时间一长,她就和小李啦到一家去了。
魏家每年都种不少大麻,大麻怕旱,几天不下雨就得拧辘轳提水浇灌。拧辘轳用仨人,两个人拧,一个人看沟子。要是用倒灌杆子有俩人就行,一个人提水,一个看沟子,来回倒替着歇歇。
这年天旱,魏财主叫小李和两个壮小伙子浇麻。一人一个巧心眼,两个壮劳力见小李身单力薄,都不愿意和他搭伙,就提出分开干。于是,仨人把麻地平均三份分开。两个壮劳力搭伙,不到晌午就浇完回家吃饭。不大霎,小李也回到家了。俩人装作关心地问:“小李啊!天才傍晌不多浇一霎,过午的天又短,黑灯瞎火的可不好干啊!”
小李说:“俺也浇完啦!”
俩人听了摇着头说:“打肿脸装胖子可白搭,等霎咱到地里看看就知道啦。”冷粥冷饭好吃,冷言冷语可伤人哩。小李只是苦笑一声,啥也没说。吃了饭,两个人要看小李的哈哈笑,约他到地里去。小李说:“晌午累坏了,懒得动弹,谁乐意去就去吧!俺还要睡午觉哩。”俩人没说啥,约伙着到了麻地里一看,小李浇的麻地水还没全渗下去呢。两人愣住了,这么旱的天水头在地里都看不出淌来,他这是咋浇的哩?
过了几天,魏财主说:“大麻该浇二遍水了。上回你俩浇的地不到头,下水头的麻都旱坏了,只有小李浇的地,晌午头麻叶也不打蔫。这回说啥也得浇透地,要不晌午饭咱可得掐粮。”仨人听了,啥也没说,运辘轳到井上安好。还是上一回那个办法,他俩早早浇完,说是回家其实藏在一边,看小李怎么提水浇地。小李躺在树阴下,跷着二郎腿乘凉。见二人走的没影了才站起身走到井边,四下看看无人,把头上的发辫挽了挽,一头插在井里,一条碗口粗的黑尾巴露在井口外面,一拧一拧井水哗哗冒出来,又大又急,不大霎把个麻沟子灌的满满当当。两个伙计吓得腿肚子转筋,觉得脑袋一个劲地发胀,冷汗出了一身。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李从地里出来,若无其事地往家走。俩人见小李去远了,才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赶。自此,两人再也不小看小李了。
纸里包不住火。小李浇麻的事,传了出去,你传我,我传他。沸沸扬扬,添油加醋,说得神乎其神,传得玄之又玄。魏财主听说觉得稀奇,叫来两个伙计一问,果真有这件事。自此,他对小李又怕又敬,连活也不敢安排他干了。还嘱咐别人千万莫惹小李,生出是非吃不了兜着走。
魏家姑娘听父亲一说,似信非信。一天,她在后园井口池子里洗衣裳。小李到后园提水浇菜。见魏姑娘在井池上洗衣,便站住脚不再往前走。这些天,自己身上像有疹人毛,谁见了谁躲着走。小李怕过去吓着魏家姑娘。正在拿不定主意,魏家姑娘喊他:“小李,过来嘛?人家又不是老虎,你怕啥!”小李娜到魏姑娘跟前。俩人是一根枝子上的花,心连着心哩。要是爹痛痛快快地答应,说不定他俩早就自个儿撑门头过日子啦。
姑娘见四下无人压低嗓音问:“小李,人家说你变成长虫浇地,是真的吗?”
“别听他们胡咧咧,阴天竖杆子没影的事。”小李蹲下身来,把桶里的水倒进池子里说。
“小李!”魏姑娘揉着衣服看了小李几眼:“你说话可不能吞着吐着的,你知道俺心里想啥,我也知道你心里寻思啥!咱俩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日子长着呢,你……”
小李多聪明啊,魏姑娘说啥自己心里明白着哩。可不能伤了心上人的心啊!小李四下看看没人,一把抓住魏姑娘的手说:“别说啦,有这么回事,我和你不能说瞎话。不过,还是不变的好,怪吓人的。”
魏姑娘听了,好奇地盯着小李的脸,推开他的手说:“小李,你变吧!我知道是你,不害怕的。”
小李站起身四周看看,院里只有他俩,便把头上的小辫一缠,晃晃脑袋变成一条屋檩条粗的乌龙。斗大的头往井里一扎,尾巴露在井口外,比棒梗还粗,一拧一拧的,水柱子有罐子粗从井里喷出来。魏姑娘吓得六神无主,伸手抓过棒槌,照龙尾用力砸去。只听“咔嚓”一声,龙尾巴被砸下来半截。一声震天动地的霹雳,乌龙腾空而去。魏姑娘躲闪不及被震死在井池边。前院的魏财主听到霹雳声,和家里人跑到后院,见女儿躺在井台边,水池里有一截一尺多长的黑粗尾巴。魏财主的老伴来到女儿的身边哭天呼地。魏财主见女儿满脸笑容,一点儿痛苦样子也没有,身上有块二尺多长的白布,上面金光闪闪写着四句话:“我本一乌龙,寻配到人间。有缘遇佳偶,双双去龙潭。”
且说,秃尾巴老李带着魏姑娘来到黑龙潭,两人你敬我爱,朝夕厮守。过了几天,魏娘娘想家便和秃尾龙一道去东山口村魏财主家走亲戚。此时,天上祥云飞聚,彩鸟啼鸣。自此,这里一年四季风调雨顺,庄稼年年丰收。魏姑娘成了黑龙潭里的魏娘娘。好几十年过去了,这天魏娘娘想家了,便领着孙子辞别秃尾巴老李去山口走娘家。过了红岭子就是山口河,河水又大又急,只好雇船过河,船家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他见一老妇和一幼童过河,就抹下皮脸,加倍要过河钱。魏娘娘说:“我们祖孙俩,老的老,小的小,出门没带多少银子,请你行个方便吧。”船主死活不肯。孙子见船主无礼,小眉毛一拧说:“奶奶,别求他啦!我们走过去吧。”船主听了幸灾乐祸地坐在船头,看着祖孙二人如何过河。正自得意,只见小孩子从身后抽出一把短剑,往河上一伸,河多宽剑多长,随手往下一按,将河水劈成两半,那水一半在上,一半在下,中间闪出干干的河床。小孩把剑收插在背后,扶着奶奶慢悠悠过河而去。
一个月过去了,魏娘娘没回来,秃尾巴就把小儿子叫来说:“你娘至今不回,你去看看叫他们回来。”
小儿子到了山口河边,见一船工骨瘦如柴,正自扶船发呆,再看河水分成两半,走到跟前问船工是怎么回事,船工如实地说了一遍。龙太子说:“以后可别再欺负老弱贫苦啦!”龙太子抽出腰刀,跟在磨石上磨刀一样来回一抹,两半水结在了一起。攒了一个多月的水,如同山洪暴发,汹涌澎湃,翻着大浪往下游淌去。龙太子踏波踩浪,自顾过河去山口姥娘家。
睁眼闭眼的日子过得快,说话的功夫又是一个月,魏娘娘和孙子没回来,小儿子也没回来。秃尾巴生气地说:“这么大个年纪了也没个数,一去就是两个月,有啥说不完的话?看来非我老李亲自走一趟。”老李信步来到山口河边,见河水很大,船工正坐在船头等客,见走来个白发老头看着河水有过河的样子,就笑呵呵地搭讪说:“看样子,老哥您要过河是吧?”
秃尾巴老李说:“正是,不知要多少船钱!”
船工眼珠一转,张口要了个很高的价钱。
老李摇摇头:“哎呀,这么贵,雇不起啊!”
“雇不起就别想过河!”船工是四月十八的生菜挺起梗来了。
“船家,先欠你的。我到河那边亲戚家,再打发人给你送过来吧!”老李恳求说。
“对不起啊!船家不搭过河钱。”
老李听了很生气:“你这人怎么不通情理啊!你渡还是不渡?”
船工也硬起来了:“谁有闲功夫和你磨牙!”
老李说:“你别仗着这点水讹人,气急了,我就把它喝了。”
船工说:“你这人,白胡子一大把了还说诳话,我就不信你有这个肚量。”
老李说:“不信,咱就试试,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说着,把头上的白辫子一盘,用手平了平前面的沙石,趴下身来把头伸进河里,张开大嘴喝了起来。才喝一口,河水就急剧下降,把船工的船旱在河滩上。连喝几口,果真把河水喝了个一滴不留。然后拍拍肚子说:“怎么样?实话告诉你吧,劈水的是我孙子,合水的是我小儿子,只有我李老头好喝水。”
东山口村老魏家至今还保留着那口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