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老师的允许,我扶着虚弱的妹妹进入了教室,我要让妹妹真真正正地听一节中学生的课。我看了一眼身旁的妹妹,她穿着新衣服,头发梳得挺齐整,像个小学生背着手,全神贯注地听老师讲课。她的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竟一点也没在意,她那美丽的大眼睛绽放着异常明亮的光芒,嘴角的微笑显得那么满足。我知道,她根本听不懂老师讲的是什么。
18年前,双胞胎的我和妹妹一起来到了这个世界。父母满面愁容地看着我俩长到该上学的年龄。父亲的眼眯得更小了,母亲的手握得更紧了。尽管他们整日挥汗如雨劳作在田间,却不能让我们俩一同步人中学校园。小学毕业那年,妹妹流着泪告诉父亲她不喜欢上学,这是一个多么美丽的谎言,她的学习比我好,她那颤抖的身躯和忍不住流下的眼泪诉说了她的心事。父亲满脸无奈,把妹妹留在家中,而那时的我却很不理解妹妹,认为她没出息,不求上进。我又怎会知道,在我去学校时,妹妹眼中的泪光闪烁不停;我又怎会知道,在我读书时,妹妹眼中的无奈与悲伤浓得化不开;我又怎会知道,辍学的妹妹的心如刀绞般的难受……
随着岁月的长河流动到我踏入高中校门。妹妹依旧看着我读书。妹妹开始分担着家里的农活,更多的时候,她更像我无微不至的姐姐——是她给我缝补衣服,是她在我的碗里放鸡蛋,也是她在我失败时给我鼓励,在我痛苦时给我安慰。没有她,我踏不进高中的门槛,走不进这优秀的集体。
收到县一高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看到妹妹眼中的激动,但我也深深地忧虑,收不抵支的家已经摇摇欲坠,又怎么付得起我每年1600元的学杂费和每月200元的生活费。妹妹背起行李——16岁的她为我放弃了她青春美丽的花季,去那充满孤苦的南方城市打工。每每想起,我在灯火通明的教室里学习,而妹妹却在阴暗潮湿的小屋里做活儿,我的心就会揪一般的疼痛。我就在妹妹那纤细的双手支持下读着高中,我一点也不敢放松,因为我怕看见妹妹那幽幽的眼神和那饱含委屈的泪。
两年未见妹妹,也没有联系,唯一不变的就是每月准时寄来的200元钱。今年春节妹妹回来时,我哭了。我看着眼前瘦弱的妹妹,再也控制不住感情的波涛。妹妹看上去成熟了许多。更多的忧郁笼罩着她单薄的身子。妹妹带回一些钱,足够我一年的花销。我很快乐,因为我可以不用为高三的学费犯愁了,妹妹也很高兴。她匆匆回来又急忙离去,直到半年后父亲生病她才再次回来,依旧是饱含沧桑。看见我,她的眼神却躲躲闪闪。
这次,妹妹没有再离开家,因为她已经虚弱得站不起来了。她美丽的脸庞越加消瘦与苍白。经医院检查,妹妹得了肝癌,并且已经是晚期了,据说这与她的过度劳累有极大关系。她执意不肯住院,我知道她是怕浪费钱。我又一次感到了妹妹的无私,阵阵酸楚让我控制不住汹涌的眼泪。我也第一次在妹妹面前流泪,因为她一直叫我坚强。她才18岁呀,18岁的妹妹就要离开这个充满色彩的世界,我是多么地无奈与悲凉。那天,妹妹小声对我说,哥,我没进过中学校堂,您能让我听一堂完整的中学的课吗?医生私下对我说,你妹妹可能活不了几天了,我的泪再次悄然滑落。我把妹妹的事告诉了我的班主任李静茹老师,李老师眼中闪着泪光,同意了,说我们全班同学都欢迎她来听课。我深深地给李老师鞠了一躬。
那天的课堂纪律好得出奇。同学事先已经从李老师那里得知我妹妹的信息,大家一定是怀着复杂的心情陪同妹妹在听李老师讲课。我看着身边端坐的妹妹,她的脸更加苍白,似乎我握着的那只手的热量正一点点流逝。我想抓住她的生命,但却终究不能。妹妹微笑着看着我,满眼的泪将我的视线模糊,朦胧中我看见妹妹的眼缓缓合上,她呻吟了一声,接着她的手也从我的掌心滑落。有几个同学“呼”地一下子站了起来,要来扶妹妹,妹妹仿佛违反课堂纪律的小学生一样,发出微弱的声音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出声的!”我的泪一下子冲出眼眶,老师手中的粉笔滑落在地,教室里一片寂静。“老师,请上完这节课。”我哽咽着说。我听见了同学们的小声抽泣。
下课铃声响起,我极力克制自己的感情,抱起妹妹,缓缓走出教室……妹妹走了。这是王天以后的事情,临走时,妹妹用她生命最后的全部气力对我说:“哥,上学真好,我还想听老师讲课,你带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