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利神话里的第一个人名叫西娜,她是位女人,创造她的是森林之神泰恩,她的身体最初是哈威克岛上的一捧红沙。
在西方原始神话里,诸神似乎都有乱伦的禀性,并被后代的神学家们推测为自爱的反映———其中泰恩是位佼佼者。先是西娜为泰恩生下了“黎明少女”海茵·提塔玛,然后海茵又为父亲生下了更多的孩子,包括世上的第一个男人提克伊———人类自此血亲相媾、绵延不绝。后来(当人类的道德观不再包涵乱伦时),海茵深以丈夫同是父亲为辱,遂离家出走,自弃地去到冥间。自此,她和泰恩的后代,也即人类,在耀着阳光的人间的生活总有期限,因为母亲在冥间召唤着他们:即人总有一死。这则传说作为寓言,首要阐明的是女人之本质:如海茵般,一面带来生命,一面带来死亡。
放大这寓意,或许任何人、任何事物都可裂成矛盾相抵的两面罢;而周易里所说的相反相成,则令人从这裂口的黑影和苦痛里,品味出这人、这事物的生成和原本。所以,那些像把钉子钉进棺板般的结论或座右铭,只是一种牵强附会。见过豹子的人方可窥斑见豹,惯于铁板钉钉的人则都是些摸象的瞎子。
毛利人说:女人在带来生命的同时带来死亡;爱情说:女人带来极乐的同时带来致苦;就像刚过去的中秋夜,月亮一面为团圆者洒下幸福,一面为流离者掷去咒怨。
譬如爵士乐。在上世纪初刚出现时,它一面是底层黑人倾吐的苦涩之声,一面则是白人派对里穷欢极乐的舞曲。今天,爵士乐则或要在雨夜、咖啡馆、2月14日里响起,所谓蓝调,所谓矫情,像村上春树的文字般:用糊里糊涂的忧郁虚饰出看似极致的浪漫;或是极艺术、极前沿的品味,从JohnColtrane的自由爵士到JohnZorn的无浪潮,无论音乐性质还是受用者,完全站在了前者的对立面。
再譬如重金属摇滚。它在上世纪60年代末刚出现时,一边是LedZeppelin多少有些炫技的乌托邦颂歌,一边则是BlackSabbath粗糙、革命性的重型吉他和弦,及其反基督、撒旦崇拜的黑暗主旨。这两条脉络走到今天已趋极端化,它花开三枝:BonJovi式旋律化的享乐主义、被LinkenParker嘻哈一顿的荷尔蒙喷射,以及黑暗金属、死亡金属等从追求声响生理听觉的极限里浮夸着自己的异教主张。
若女人都如海茵般拥有相斥的两副面孔,爱她的男人又怎能用一张嘴吻她的两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