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汤者说

作者:心结网 发布时间：09-27 浏览：次

一、赠汤者说
　　　　　　　　　　　　　　　　　
　　这也是我当时能够想得到的最快速、彻底的解脱方法。我看着自己白晰的手腕上绽开一朵鲜红的花，我笑了。这种方式是一把插入他心脏的尖刀，我死了，安然；他活着，却要背负着罪恶的名义，苟且一生。
　　但是由始至终地，不可否认，我爱他。
　　爱和他洗澡。我喜欢洗澡，因此我用自己这一生最后的艳丽的红，浸染了整个澡盆，这个我与他曾经共同在家具市场里挑选定做的，价钱昂贵的，英国绿青瓷方形澡盆。
　　10月29日，周三。我怎么能忘记？
　　为什么？我那么爱他，他也那样爱我，结局却是这样？
　　我想也许这不过是个梦？我努力睁眼，眼睛睁大些，再睁大些，可面前除了蒸气缭绕的卫生间，宽敞、舒适的澡盆中错愕、难堪的一对赤裸的男女外，就只有我这个似乎是个局外人的不速之客了。
　　我一下子变得很虚弱，吸不过气来，我说：“你们……”。
　　他们慌乱地离开。
　　我从容地呆在原地，清洗澡盆，然后为自己放水、更衣、沐浴。我抚摸自己每寸细腻光滑的皮肤，他曾说，你的皮肤真的像绸锻一样滑。我打开自己的化妆包，因为那里有一把日本产的经久耐用的，尖锐的修眉刀。
　　在最后那一刻，我觉得那个曾经盛满了盛洁的爱的澡盆，我将自己的身体染成鲜红的绸锻。而这个宽大的英国澡盆，它现在不过就是一副水棺材，这个结局，也许在当初将它抬回来时，就已经注定了。
　　　　　　　　　　　　　　　　　
　　二、结局？
　　　　　　　　　　　　　　　　　
　　这是他给我，通过我的手完成的，我们的结局。
　　之后我睁开眼，仍是黑夜，面前的一切却很清晰。手腕的伤口已经发暗，血已凝固，还是很刺眼，没有疼痛。我看到面前一座木制的七孔桥，年代久远，有些破败，却可嗅到木质的清香。有的木纹裂缝处，竟可见翠绿的植物生长，一切真实得诡异。桥头有木牌：梦桥。
　　桥上有一老妇，面容慈善，举碗赠汤。
　　桥上我之前有行者，脚步沉重，步履缓慢，似有心事重重；身后行者，目光呆滞，颈部有淤痕，舌头向外，惨白。
　　前者低语：孟婆……，抬手将碗中汤一饮而尽。
　　传说有一种药叫“孟婆汤”，它能使人起死回生，但却令人忘却过去。
　　赠汤者，是传说中的孟婆。与传说中不符的是，她并没有魅惑或欺骗行者喝汤，忘却前生事，她只是对每个人说一句话，送一支签。她对我说：“避免痛苦最好的方法其实就是，拒绝痛苦前身的幸福。”我诧异，她从身边的布袋中取出一张竹签，上书：得失因果来，恩怨尽情去。看毕我觉得泪水奔涌而下，舌尖异常干渴，取碗便喝……。
　　　　　　　　　　　　　　　　　
　　三、前世今生
　　　　　　　　　　　　　　　　　
　　请允许我用倒叙的方法带你回顾我的前世。
　　我的前世只爱过他一个男人。我的初吻，我的初夜、堕胎，都是为了这个男人，他是肖。
　　他说他很爱我，一生一世照顾我。一直到我看到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在那只浴缸里，一直到我死。
　　我的前生在认识他之前是空白，认识他之后是我人生的全部内容，选择离开他，也是选择死亡。我不允许他的这种错误发生，既然发生了就决不给他机会挽回。他是我一生经营的事业，从颠峰跌落到低谷，也不过是一生的时间。我的前世，芳华正好。我的来世，都在那碗汤里。
　　喝过那碗汤以后，我昏昏沉沉地做了一个梦。
　　　　　　　　　　　　　　　　　
　　那天晚上我加班之后按惯例照常回家。途中接到公司电话让我赶回开个临时会议，只好遵命打电话给肖取消今晚的约会。我说你先吃饭吧，我要晚些回。你读到这里可能猜出了第三者的出场方式。就在我匆忙要往回赶又接到会议改天的电话时，我兴冲冲地回到我们的家，用钥匙打开家门……
　　其实那碗汤很好喝，它是温热的，让我想到儿时母亲为我做的早餐蛋花汤，泛着乳黄色蛋花的青瓷碗上，是美丽的仙女腕挎花篮的春天景色。妈妈说把汤喝了，外面天寒，肚子热了，上学的路上才不会冷。
　　喝了妈妈的汤，上学的一天都是美好的。
　　孟婆的那碗，让我一直昏沉沉，不知身处何地。一会儿是被行者踩得嘎吱乱响的木桥，一会儿又听到卫生间水缸内有人嬉笑的声音。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站在家门前，继续用钥匙开门。
　　钥匙转到一半门就自动打开了，露出一张惊喜微笑的脸。肖说，我预感你今天会回来得早。
　　厨房里，肖正在做我最爱吃的法国牛排，旁边是已经做好的蔬菜沙拉，翠绿的生菜叶子鲜嫩地躺在水晶碗中，上面浇了一层纯白的沙拉，还有圣女果和鲜红的草莓。再旁边，灶子上的铝制锅内冒着香喷喷的热气，肖说，这是我亲手研制的水果蛋花汤。
　　蛋花汤？我诧异，汤？
　　我随口说：“没有别的汤吗？”
　　“嗯，什么？”
　　肖等我回家，为我做了丰盛的晚餐等我回家。可是我却幸福不起来，往常肖为我煮碗面我都会觉得很幸福，可是现在，我为什么没有幸福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疑惑，一种不安。
　　我愣在厨房，肖在背后拥着我：“看你整天泡在公司，腰都变细了哦！”
　　我回过头看着他，仔细地看着他。同时我看到他身后的日历：10月29日。啊？又是这一天，星期三，是什么日子？
　　我粗暴推开他的手，看着他满脸的惊讶，转身跑向卧室：整洁。又跑向卫生间、阳台、小客厅，到处都是正常的，而这种正常在我眼里是奇怪和不正常的。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你怎么了？我不是在这里吗？你在找什么？”
　　我突然觉得一阵巨大的恐惧感向我袭来，我跑到墙角，蹲在地上，双手抱紧头，我努力地想着，是哪里不对劲？肖不对劲？我不对劲？厨房的汤不对劲？我使劲儿地摇着头，为什么屋里只有我们俩？
　　肖被我吓坏了，他蹲下来抱着我、吻着我，我却哽咽出声，不自觉地抽泣起来。
　　我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略为瘦肖却轮廊分明的脸，红润上翘的嘴唇，满含关爱的眼睛，这不是我爱着的男人，期望着的男人吗？可是这一切，分明不是真实的啊！我闭上眼睛，晕眩过去。
　　　　　　　　　　　　　　　　　
　　四、赠汤者说
　　　　　　　　　　　　　　　　　
　　我在木质桥的震荡下渐渐苏醒。眼前是一座木质的，似乎年代久远，有些破败的桥，我却仍闻到了一股清悠的木香。
　　原来已经预定的结局是不能改变的，即使景像变了，记忆也无法抹灭。痛苦的记忆是刻在心里的疤痕，你高兴的时候疤痕就丑陋地笑一下，扯着你的记忆，让你永远得不到安生。
　　我低头看到方才孟婆赠的那支竹签，签上的字迹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像是在水中浸泡过。我庆幸自己刚才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有人说你不要轻易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它看到的未必是真的。
　　可是我相信孟婆说的话，我信她的汤。
　　有的时候事情可以有很多结局，但是只有一种是你必须接受的，那么你就只有接受，不要再为此忐忑和仇恨，难以释怀。
　　我旁边放的碗中还残留着温热的汤。我举起碗，脸上有释然的笑。
　　　　　　　　　　　　　　　　　
　　五、结束还是开始？
　　　　　　　　　　　　　　　　　
　　他们说我即将获得新生，我心里充满了对新世界的期待与不安。我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潮湿、阴暗的地方生活了多久，我第一次睁开眼看到目前的世界时，手中竟还握着一支和其他人一样的竹签，更奇怪的是，这支签上什么也没有。
　　不管你相不相信，这都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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