薪辛今年二十岁,是个很水灵的姑娘。就是因为脸上有块疤,把她无情地挤出容貌姣好女孩的行例。脸上那块疤,是她八岁那年在厨房玩耍时被油烫伤落下的。高中毕业了,她想找个工作干,可自己所在的小城实在是地窄天不宽。那天, 她抱着极大的热情去三十里外的省城求职,可连连找了十几家招聘的,有个体公司有餐饮服务的,皆因她脸上的那块疤,很惹眼的一块如鸡蛋般大小紫红色的疤,挡住了她求职的路。尽管未遂心愿,可她仍没有丝毫的卑微和低迷,她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她想过,没人用我我就自己试吧试吧去闯一闯,我手脚也没毛病还没饭吃?
从省城回来的第二天,她想去镇中心街新开业的商场转转。走在仲秋吹来的风里,薪辛觉得周身是那么爽意。她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走着,迎面过来一个男青年,问她在哪儿能买到鲜花。她摇摇头,说不知道,随口又说这地方压根儿就没有卖花的。打听卖花的人带着一脸失望的神色走了。她站在那像被粘住了似的 .“鲜花?鲜花?”突然间,她脑子里像一座五月的花园顿时开满色彩纷呈的鲜花。“开一家鲜花店?” 骤然间萌生的念头如高速电机般在脑子里飞旋。她没进商场,带着那个念头向家走去。那晚,她又思量了大半宿,终于想定了,拿定主意要开一家鲜花店。
她知道做买卖选择合适的地点很重要。她去街里开始巡视,恰好在市场和医院附近有间门市房打出出租的广告。她进屋,几番交涉后谈妥了,便当即承租了下来。母亲给她拿出仅有的两千元积蓄,她又向同学借了三千元。
去工商所办执照,办照的人听说她要开鲜花店,看了看她的模样,笑了,那神情分明在说,冲你这张疤脸,谁敢买你的鲜花。“咱这地方可没有经营这行的……你想好了吗?能行吗?”办照的人半是好心半是怀疑地提醒着她。
“我试试吧……” 她淡淡的说。
她是个特别心细的人,又特地去省城进行一番细致的实地考察,看了七八家鲜花店的经营状况,城里鲜花销路的确不错。社会的物质水平和人们的精神品位都在不断提高,鲜花已进入人们的生活中。她相信自己的眼光和判断,这是个阳光产业。
那天薪辛很晚才回到家。她坐在那面镶着红木漆框已掉了水银的老式镜子前,久久地端量着自己的脸,心绪像曲折迂回的小溪,不时地泛起一朵朵感慨的浪花。她想了,等自己挣到钱,要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先去美容院做美容。
中秋节,鲜花店在雀无声响中开业了。没人送贺条花篮牌匾之类的东西,没有按常规放一挂大地红鞭炮,显得异常的冷静且又冷清。她想过印广告宣传单,或在有线电视台打滚动字幕的广告,可资金难住了她。她只做了一面很显眼的且与众不同的牌匾,紫地凸起的五个金字:“七彩鲜花店”。
开花店就得有鲜花供应,为寻到鲜花货源,薪辛 经四方打听后得知,十里里外一个小村有人种花。当她去了之后却令她十分的意外,种花的竟是个二十岁的瘸腿残疾女孩,她向薪辛自我介绍叫蓝纹。她在自家房后菜园盖了个二十平方米的花窖。因为是第一年侍弄鲜花,所以说花的品种还不算多,但鲜花棵棵水灵灵的长势非常良好。蓝纹 闻听她在本地开了家鲜花店,高兴得喜形于色。说在当地销鲜花那可方便多了,再不用来回跑省城了。俩人又交流了许多关于种花和卖花的想法。
从薪辛的鲜花店开业起, 蓝纹每天起早挑着鲜花担子,走一个多小时的路,给她送鲜花。由于腿脚不便,又挑着担子,她常常走得满脸是汗。
秋风渐渐地走远了,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几个月过去,花店虽不算十分兴旺,但影响力在一天天扩展,在这座小城人们都知道有家七彩鲜花店。薪辛的脸上现出抹不去的笑容。她笑的时候,那块紫疤会愈加明显。鲜花销售的旺季来了。元旦春节过后就是情人节,从情人节头一天下午起,买玫瑰花的人接二连三。今天是情人节,天已黑了,买花的人依然很多。见鲜花越来越少,她急切地朝外打量。就在薪辛又一次朝外看时,忽然发现在屋外窗下站着一个男青年。
“先生,您要买花吗?”薪辛出来问道。
男青年脸上毫无表情,他向薪辛轻轻摇摇头,算是作答。
“那请您到屋里吧,这天外面很冷的……”薪辛热情相让道。
男青年并没有看薪辛一眼,只是望着玫瑰花出神。透过窗玻璃看见色彩各异的玫瑰花,像一根根锋针般刺着他的心房。
他叫小E,省美专毕业的大学生,是飞彩广告创意公司的美术员。
他回忆起去年情人节特意去省城,曾平生第一次买红玫瑰送给女友的情形。可一年后,女友的笑脸和欢欣却属于了别人。女友是他同学,长得如芭蕾舞演员一般,在公司总经理办公室当秘书。他与女友分手了,分手的原因很简单。
公司总经理是个年近四十的人,离异三年多了。是女友的貌美和才华唤起了总经理强烈的欲望,是总经理那温文而雅的外表和丰厚的资产俘掳了她的芳心。小E与女友谈了多次,女友总是缄默不语,不做任何解答。临分手时她给了他最后一个吻,算是良心未泯。在女友与总经理决定情人节这天举行婚礼时,小E毅然辞职了。他无法忍受凄烈的现实和悲惨的打击。他知道悲剧就是因为女友的容貌。“男人或女人,美,成了一种商品,美具有了商品般的价值……”朔风吹荡的夜晚,在亮起昏黄灯光的大街上,他边想边漫无边际地徘徊。花店里刺目的鲜花,使他脆弱的神经微微发颤。他站在窗前凝视着。
当薪辛第二次出来让他进屋暖和时,他才注意地瞅了薪辛一眼。见卖花的是个脸带紫疤的女孩,他感到奇异,竟愣怔了好半天。“她怎么会卖花啊?卖花应该是个靓女 啊!”他自嘲又不解地摇摇头。
花在一朵朵地被买走,眼看就剩下几朵了。薪辛禁不住又朝外张望,盼蓝纹快点送花来。她一边张望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早说好了,天黑前再送五百支来,这时候了该到了啊?送不来没关系,可别出什么事啊。”她在担心蓝纹的安全。 就在剩下两支花时,蓝纹挑着鲜花担子带着一股夜晚的寒风急匆匆地走进来。“ 薪辛姐,天太冷了我怕花儿冻了,就一支支地打了包装,所以来晚了……”她边说边打开层层包裹的棉被,取出已用塑料花纸包裹好的一支支玫瑰花。
小E站在那,看见卖花的薪辛和送花的蓝纹,他感觉是在看一场白描加特写的电影一般。太真实了,太朴实了,两个残疾的女孩竟成了美的天使。瞬间发现的美,他感到是那么的朴实真切,没有半点的浮华。他想,在这个的小城, 今晚要是没有她们,会有多少人遗憾啊。他的心在微微颤动。
他几步进屋对薪辛说:“买两支玫瑰花,要红色的……”
“原来先生在等新到的鲜花啊?” 薪辛递给他两支鲜艳的红玫瑰。
他付完钱脸色凝重地说:“这花,是我 送给你们的……”他分送到俩人手里,转身走出屋去。
两个女孩莫名其妙地看着手中的红玫瑰,又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竟不知道一瞬间发生了什么。
“送给我们?”两双黑眼睛疑虑不解地对视着。
薪辛和蓝纹每人把红玫瑰轻轻地举到鼻孔前。真的,种花与卖花的,竟还是第一次闻到这特有的花香。
灯光下,红玫瑰把两个女孩的脸映得红扑扑的,陶醉着微闭着眼睛的情形像一幅别致的画……
小E走了,没入夜色中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