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有个奢望,想好好地静下心来,翻开一本喜欢的书,坐在阳台上的阳光里,嗅着淡淡的花香,让时光从书页间缓缓走过。每一个细胞都融入每个文字带来的情感里,忘却今夕何夕,身处何地。
得闲,阳光正好。懒懒地靠在藤椅上,冬末初春的阳光从花叶间倾泄而来,落在翻开的《圣经》上。关于这本书,是春节回家时,在父亲的房间里看到的。小巧的一本,像新华字典,装帧精美。随手翻开,里面优雅的文字,如诗如词。只是我不参禅,也静不下心来看这些东西。
去看看吧。父亲说。我笑笑,说不喜欢。父亲说,放我这儿也没用,你拿去,闲时翻翻,当消遣。想想也是,何况它精致的装帧也可爱。临上车时,父亲小跑着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忘了,圣经!
上栖了一排灰白的鸽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冬末的天空里没有几朵云彩,阳光虽足,也是一片灰濛濛的,看不到远处。
睁大着瞳仁,期望能看清稍远一些的淡青色的山峦上,隐隐飘起来的,究竟是农家炊烟呢,还是发生火灾了?前几日,在故乡亲眼目睹了一场巨大的火灾。原始森林里着火了。熊熊的火光遮天挡日,一不小心就燃了几天几夜。风力强劲,火势凶猛。都是盘山小路,火警齐刷刷停在小路边,无能为力。待风小点,或是燃到平坦处,才可以树枝扑打。大多时候只能望火兴叹!老树昏鸦,千年藤蔓,于火的侵略里,无可奈何,化为灰烬。火灭后,整个山脉一片黝黑残败,让人只能在记忆中怀想昔日的绿色与生机勃勃。
望那片残败的山脉,经年的秀丽,就此消陨。生命何其无常。
前这片山峦上确是炊烟。这是一片我常看的风景。疲倦了,闲暇了,总喜欢站在阳台边,看一看远方的绿色。虽只是模糊一片,也能聊解我渴望田园的思慕之心。
那山上的人家,像只小鸟的巢穴挂在山间林里。那默默的巢穴里,住着怎样的人们呢。他们是否也与我的父母一样,每日于田间地里劳作,过着简单而朴实的生活。与他们作伴的,是风中的鸟鸣和自养的牲畜,是汗水与劳累,是幸福与知足。
屑于这种生活,它的平庸与枯燥激起我内心深处的叛逆与燥动。而今,我又如此渴望回到过去,却是不可能了。
对面楼上的鸽子扑嗍嗍飞起来,绕着这个小区的楼顶飞一圈,又乖乖地飞回来,停在楼顶上。何其聪明的精灵啊,无论怎样也不会飞出属于它们自己的天空。也许正是因了精明,才被人们训养着?但它们也有自由,不像笼中的鸟儿,只能囚于方寸间。所以它们心怀感恩,不会抛弃自己的主人?
一阵风吹来,书页上落了几片枯叶。黄卷的叶片默默躺在书里,宛若向我诉说着这一生的炎凉。总是觉得人生不如人意,总是不满足于目前的生命状态,总是奢求生活能给予我们多一点,再多一点。可是,愈是强求,愈不能得。原来宿命不是谁能自己掌握的,虽然我们口口声声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当你劳累一世,再回过头来看,是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与获得相印?而我们最初的梦想,是不是早被深深埋没在光阴的河流中?我轻轻合上书页,想起《圣经》里的话来:“后来我察看我手所经营的事,和我劳碌所成的功,谁知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在日光下毫无益处。”
二十几岁的年纪,也许还算年轻。而心中早嗅到生命苍老的气息。这不是颓废,一人个的阅历或许与他的人生历程无关。我醉心于文字,文字就给予我它的所有。它是幻城,幻城里演绎的悲欢离合远远多过人世。文字过早地把有关人生的许多,交付于我。以致于我以为自己已经四十岁。或者六十岁。
就如那些鸽子,它们的精明没能给自己带来好处,只是碌碌地为别人而活着。我总是为别人而活着,以为自己很善良。可回首所走过的路,竟与梦中的路途背道而驰。
一直以为自己很忙,没有时间好好读一本喜爱的书。其实是为自己找个藉口罢,当心灵无法静下来时,文字又怎能真正进入内心深处?此刻,远山那一片朦胧的青绿,竟无端给了我宁静的思考。
站在人生的路上看风景,看那一路走来的足迹,是说着别人的故事,还是守候着属于自己的春天?每一串脚印蕴含的艰辛,快乐,就是人生。
无论风光,抑或默默无闻,在尽头等待我们的,不过是同一个结局。一朝归去,化作飞烟,从此消失红尘,消失在曾经鲜活地生活的土地,无人再记起。
那么,活着,当以自己喜爱的方式。“人一生虚度的日子,就如影儿经过,谁知道什么与他有益呢?谁能告诉他身后在日光之下有什么事呢?”这是《圣经》里的句子。这些诗一般美好的文字,以它宁静的慧根,净化了我满带风尘的双眸。
到此才忽然明了,父亲是最懂我的心。女儿在人世里颠覆,心是网罗,手是锁链,最怕离最初愈来愈远。放下尘念,静下心来,闭上眼睛,沐浴初春的阳光,就看到了父亲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忘了,圣经!
这是最美好的风景,我当用每个日子串成的纤豪,在我急骤漂流的青春里,渲染成一幅青绿的春天!往后,用尽一生来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