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再次出现的时候,我已在痛苦的婚姻中挣扎了四年。我从不对任何人谈起我的婚姻,而我常想的一件事就是离婚,我不止一次想实施那种想法。但同时我也越来越无奈地明白,我离不掉的。
再说安。她是我最好的战友华子的小妹。多年前认识华子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那时候去华子家,我们一去她就躲进自己的小屋里。在我的印象里,安瘦瘦的,总是一副很羞涩的样子。有一次,一帮朋友去华子家,她哥命她端茶倒水给我们,不知怎么我突然很夸张地瞅了她一眼,她一下就红了脸,跑掉了。
大家就笑说陆涛,你把小妹妹吓跑了。其实安只小我们四五岁,但瘦瘦的她根本不起眼。是的,安并不漂亮,而我那时年轻又幼稚,只喜欢漂亮的女孩子。
两年后在我的婚礼上,安挽着华子的胳膊对我抿嘴笑,我只是对她敷衍地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那时我眼里只有漂亮的新娘子,我们被别人称为金童玉女,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们一定会幸福,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当两个人真正生活在一起,我才明白,幸福与漂亮的容貌并无直接的关系。
对这段痛苦婚姻我不能跟任何人讲,也不想讲,包括华子。我只憋在心里。一年后,华子去了上海。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安。
去年春天的一天,有人来报案,说他们公司被盗了。来的两人中有一个就是安。我们都有些吃惊,原来她的公司就在我们管辖区内,而我也曾去过她们那里几次。我说我怎么一次也没有见过你呢?她更是吃惊,说我每天都路过你们这儿,哪怕你一次站在门口,我也能看到啊。倒茶给安,她来接时,忽然就看了看她的无名指,没有戒指。
而我的心竟然就突突跳起来。我假装去点烟,从镜子里看安,安长大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瘦瘦的小丫头了,依然不漂亮,但清新自然,而且亲切。是的,当时我的感觉就是亲切。
后来便能经常和安在附近“邂逅”,也许因为单位之间离得太近吧,有时甚至偶尔去那个小书店坐坐也能碰上。安轻轻地笑,坐下来,看我手中的书,见是经济学,就有些吃惊,你喜欢看这个?安拿的多是亦舒吴淡如李碧华的,安说:亦舒她们会帮我们女人变得聪明。
女人?我忍不住笑,安是27岁了,但在我眼里她依然是女孩子。因为她是如此单纯和善良。
我们多数的见面是中午在街对过那家风味小吃店里,总是临窗的那个位置,一桌之隔,和安淡淡地说着话,她说她喜欢青青的菜喜欢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晒到阳光里去喜欢爬山喜欢……安说这些的时候很安静,笑容浅浅。
我说那你讨厌什么?她一愣,随即又笑起来,说不知道,我想起来再告诉你吧。那时总有阳光暖暖地射进来,我心里也暖暖的。我无法否认,安于我就是那束暖阳。在安面前,我是快乐的,我内心深处暗藏的那些忧郁和阴霾一点点消散了。
而我也深知,安又是多么聪明,她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我的婚姻,我想她一定猜出什么,她也一定想知道更具体的,但她却没有问。
带安去爬千佛山时,天已经有些热了,及半山腰时,安脸上就有了细细密密的汗。于是我们坐下来休息。就是那个时候,安从包里取出了一方丝质手帕擦汗,白色的,上面疏疏落落地绣着几朵白色的梅花。我很惊讶,现在的女孩子人人都用面巾纸,安却用那么精致的帕子擦汗。
安微笑,说这也是我的“喜欢”呀。我语塞,我努力回想记忆里的那个安,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时候的安也是一株悄悄绽放的白色蔷薇吧,但却开在我视线之外的角落里。
我第一次在电话里叫她安安时,她那边一直沉默。去她办公室,发现窗台上养了好多的花,我最爱的君子兰摆在最明显的位置,我说你也喜欢花?她说我哥哥没有对你讲过吗?我是在南方长大的,那里的山上有很多花,很美很香的,龙舌兰啊杜鹃花啊金银花啊可多了……猛然发现我正朝她微笑,就住了口,说我的话是不是太多?我说你哥哥没有对你讲过吗?我小时候在贵州长大,那里的山上也有又美又香的龙舌兰杜鹃花和金银花。
安看着我,然后她把目光慢慢移向了别处。那是一次和感情无关的谈话,但我无法隐藏的深情眼神泄露了我内心的秘密,而安躲闪的样子也似乎让我明白了一切。那些所谓的邂逅真的是彼此有意为之。
安去我母亲那儿之前,就和我商量好了,说要认我妈为干妈。她好像怕我不同意,说我的女友们都有干妈,就我没有。我说好,我们就去看我们的妈。安是聪明的,她给自己找了那么一个合适的身份。而我那时想,自己一定再努力一把,把那个婚离掉,为了自己也为了安。可就是那天,安却开口叫我“陆涛哥”。安的心细完全超出了我的想象,她是想用这种方式表明我们之间的距离。
母亲对安的态度让我吃惊,她简直是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安,我知道这并非因为安是华子的妹妹。安和母亲就像一对真正的母女,看她们在厨房里说说笑笑地做饭,我的心就酸酸的,母亲没有女儿,但她惟一的儿媳妇却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妈。母亲对我在婚姻中所受的苦完全明白,也许母亲对我和安是有所期盼的。
那段日子安很快乐,但她依然叫我陆涛哥,她同我保持着一定距离。有时候我问自己,我们相爱了吗?可这种爱却不能让外人知道,甚至我们彼此也得瞒着。
我的努力再一次失败,这个婚我想我是离不掉了。我心灰意懒。我不想让安背负痛苦,我能做的只能是祈祷我们能多爱一天。但这样我又是多么自私啊,我只能让安离开我。不能相爱的两个人,“开始”带给我们的不是对幸福的期待,而是痛苦的抉择。
我想我必须快刀斩乱麻,替安做出选择。因为她是个傻孩子,如果我不狠心撵她,她就不会自己走掉。我不再主动和安联系,我想尽快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我故意躲着她,我不再打电话给她。不再去那些“邂逅”的场所,我只能选择让缘分戛然而止,我知道这让安疼痛。
安也没有再打电话来,也没有再来找我。一个月过去,我没有她的一点消息,我渐渐有些担心,我去小吃店去书店,我希望能看到她,可是没有,没有她!去了外地分公司?那个落雨的傍晚我再也忍不住了,我打电话给她公司,竟然是安接的,她说今天我加班。我心一紧,原来她一直生活在我身边,她却没让我见到她,她一定知道我在躲她,她不想难为我。我心里五味陈杂,我说安,我等你。
两性私房话
我坐在台阶上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想了很多,倘若安是自己的妻,而此时我坐在这里,是为了接她回家该多好啊。
安缓缓向我走过来,她的怀里是一盆君子兰,她说:送给你做个纪念。我看着夜色里的安,静静地和我告别的安,对我没有一句怨言的安,我心痛难忍,我真想说,安,我懂得什么叫爱了,我多想和你在一起。可我有资格说爱吗?自己能给安什么?我什么都给不了她。所以我能说的只能是:安,我送你回家。离老远,安就下了车,她说要自己走回去。那段路没有路灯,很黑。看她一点点消失在黑暗里,我的心一下就慌起来,我要永远失去她了吗?我在心里叫着她的名字,安突然回过头来,然后她朝我跑过来,她抱住我,她说陆涛,你在叫我对不对?你知不知道我爱了你已经好多年了,那时你那么帅那么优秀,我却是个丑小鸭,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却不能靠近你。那天从你的婚礼上回来,我哭了整整一夜。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你,我感谢命运让我们再次相遇,我想了各种法子去接近你,我已经很满足,其实我什么都明白的,你不想让我背负痛苦,我最终还是要离去的。我只想问你,你爱我吗?我默默地看着她,默默地替她擦掉泪水。安的泪水打湿了我的衣衫,也打湿了我的心。
其实安什么都明白,她最懂我的心,可命运却是如此残酷,它安排我们多年前相识,却让我们在多年后相爱。当我明白幸福和漂亮无关的时候,却早已无能为力。我只恨自己有选择权利的时候是那么幼稚。
终于说出来了,也意味着必须彻底结束了。
安的婚礼在半年后举行。我没有去参加。那天我照常上班,上网,吃饭。窗台上的那盆君子兰青翠欲滴,我躺在沙发上,燃起一支烟,我感到自己是那么寂寞。还有,我没有告诉安,其实母亲一直都在念叨她。
两性私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