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我一直用枪对准着船上的其他9个人。
水手长巴雷特用他那嘶哑的声音对我狠狠地说:“你这头猪!你总不能一直端着枪!你迟早会有打盹的时候!”
我一言不发。他说得对。一个人连续不睡觉能坚持多长时间?最近的三天里,我几乎连眼睛都未敢眨一眨。我只要一打盹,他们就会扑向所剩无几的水。
最后一只水壶就放在我的腿下。里面的水已经不多了,大概只剩一小桶,每个人只能分几滴。我们的“蒙达那”号船失事了,船长他们被海浪卷走,剩下我这个三副是船上的最高领导。其实,与其说我是最高领导,不如说我是一个持枪的守水员,以防剩下的人抢夺这仅有的一点儿水。他们口舌肿胀,双颊凹陷。口渴已经让他们失去理智了……
此时估计是上午9点左右,肆虐的狂风已停,大西洋海面缓慢起伏,太阳火辣辣的,晒得皮肤灼痛。我自己的舌头也厚肿得足以堵住喉咙了。但是只要我手枪在握——我就要代表全船人的根本利益——我知道这一点,一旦水没有了,除了死亡我们就没有什么可以期盼的了。
这些人不再划桨。他们早不这样做了。他们实在太虚弱了。有几个人四肢摊开靠在舷边打盹。其余的则和巴雷特一样虎视眈眈地看着我,随时准备在我松懈的时候扑过来。
巴雷特是最靠近我的一个。他是我最大的威胁。这是个健壮如牛的家伙。横肉满面,颊上有道疤痕,是他上百次打架斗殴中的一次留下的印记。
他不时用他那沙哑的、衰弱的声音奚落我几句:
“为什么还不把枪放下来?你已经举不动了!”
“今晚,”我说,“今晚我们将平均分配剩下来的水。”
“就怕我们熬不到今晚!我们现在就要水!”
“必须等到晚上!”我说。
作为水手长,难道他不明白这几滴水只有在晚上喝才不至于很快变成汗蒸发掉吗?但是口渴缺水已经将他的理智完全搞垮了。我看见他想站起身,眼神里充满算计的目光。我用枪对准他的胸膛——他又乖乖地坐了下来。
现在只有这支手枪能使巴雷特和其他人远离水了。
这些傻瓜——难道他们就不知道我和他们一样渴望喝水吗?但是我是这儿的头——这就不同了。我是手枪在握的人,我就必须思考。其余的人可以只为自己考虑,而我必须要为大家考虑。
可是,我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了。海浪温柔地颠簸着救生船,使我好似置身摇篮之中。我的头低垂了下来,脑子里仿佛云笼雾罩。我开始,开始……
我感到巴雷特走到了我的身边,但我连抬起手枪的力气也没有了。虽然我疲惫得如坠雾里,但我能猜到下面将发生什么。他将第一个抢到水壶,然后一股脑儿地往自己嘴里灌,同时其余的人会惊叫着与他抢夺。我已经没有能力控制局面了。我必须将权力移交,而巴雷特是水手长,是船上的“二把手”。
我有气无力地说:“水手长,接枪!”接着我面朝下栽倒在船上。我睡着了,沉沉地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我睡了整整一个白天。
我们一共经过了21天的漂流——不久,我们终于被“格罗顿”号货船搭救了——但是,此时此刻,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我们将被搭救。
“给,这是留给你的那份。”水手长朝我伸出水壶,另一只手持着枪对着大家。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难道今天上午他们没有将这点水喝光?我疑惑地看着巴雷特,他那张丑陋的脸咧嘴笑了。他肯定猜到了我的想法。
“你在倒下去前说了一句‘水手长,接枪’是吧?”他嘶哑的声音说,“所以我整天都没有让他们这些饿狼接近水。”他举起手中的手枪。“当你说出那句话,当我手枪在握的时候,”他补充道,“我了解了你,我知道我要对船上的所有人负责。当你手枪在握,当你被人信任,我就必须要有责任心。三副,你说对吗?”
当我们10个人终于被救的那一刻,我们所有的人都坚信,危难时刻,一个正义的坚持、一份手枪在握的责任,才可以挽救脆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