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分手,好像总是痛苦凄凉的事情。尤其情侣之间,“爱到尽头,覆水难收”,无可挽留之际,不免又偏偏想起对方的许多温柔,于是肝肠寸断,死去活来,也就在所不免。
按照佛家说法,爱、憎、离别都是人生的大痛苦,由爱生憎,由憎而生离别,在许多人是一路走来,结局如此。离别之时,好像所有爱憎都要勾销,但彼此的心灵、生命委实已托付在共同的岁月中,又怎能匆遽抹去!这里的伤痛,及其带给人的虚无、幻灭感,当然较单纯的爱和憎要大得多。“销魂“两字,定然只有过来人才道得出。
鲁迅的《伤逝》,正是我所读过的恋爱故事中,最凄美、最销魂的一篇。小说写到“我”即涓生向子君提出分手时———
“我同时预期着大的变故的到来,然而只有沉默。她脸色陡然变成灰黄,死了似的;瞬间便又苏生,眼里也发出了稚气的闪闪的光泽。这眼光射向四处,正如孩子在饥渴中寻求着慈爱的母亲,但只在空中寻求,恐怖地回避着我的眼。”
期待浪漫,但无法共同面对艰苦、琐碎的生活,浪漫终于难以为继,而且变成了更大的包袱。
不过,这毕竟是世纪前叶的故事了。现时代的都市情爱,摆脱了物质之累,也没有肺结核这个黛玉病作可怕的背景,分手的方式该是轻松洒脱许多吧?
记得20年前有首流行歌曲,名为《恋曲1980》的,在今天看起来,其爱情态度可谓先知。歌中写道:“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你不属于我,我也不拥有你,姑娘这世上没有人有占有的权利,或许我们分手,就这么不回头,至少不用编织一些美丽的藉口。”这是在热恋之中,就已预感着分手了,它好像是对于海誓山盟的传统爱情的反叛,却也道出了爱情本身就充满变数、难以预测的真实。
既然如此,分手可以表现得很友好很温情。同一个歌者的另一首歌,名为《告别的年代》,有这样的句子:“道一声别离,忍不住想要轻轻地抱一抱你,从今后姑娘我将在梦里,早晚也想一想你。”没有剑拔弩张,没有泪飞倾盆,也不是斩钉截铁一刀两断,而是余音袅袅珍重再见。
细细想来,这样的分手反而是最健康的一种。其实它是有所前承的:相恋的人尊重对方个性的完整,彼此不加拘牵,当感到性情不合,或因时势所碍,分手在所必然,便不作勉强,自然分开。这里的温情,当然不是为着体面的有意设计,而是对共同生活的珍惜和怀念———真正的爱,即使没有结果,也应当是滋养而不是伤害;应当令人怀念感谢,而不是怨恨不平。
“要不是有这个你,也不会有如是的我;要不是有这个你走过,我的人生将如何浅薄……”这样的情歌写得多好。子君在今天是不会死的,她应当是一朵敢爱也敢分的铿锵玫瑰;涓生也不用悔恨,因为“爱过就不用说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