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神秘文化,中国人历来的态度,是以孔子为代表的“孔子式态度”:不语乱力怪神。孔子认为“未知生,安知死”,孔子祭神是想象“祭神如神在”,其目的在于“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焉”。这种态度,一方面使中国正统的知识分子,始终缺乏一种正面的积极的态度和方式,对神秘文化的存在做出回应、解剖和分析。另一方面,致使那些神秘的东西,一直以一种罕见的强韧而顽固的力量,在民间继续存在着。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湘西独具一格的自然之神奇,而自然之神奇又造就了湘西历史、文化之神奇。湘西民族文化中最具特色的,是其神秘性,而让外界人感到扑朔迷离、百思不得其解的“湘西三邪”——“巫蛊”、“落洞”、“赶尸”、又是其间最富有特色的部分,它渗透着一种原始的阴森恐怖,弥漫着一种肃杀的寒意,神秘莫测而又令人迷惑不解。本人所出版的《湘西巫蛊》、 《湘西落洞》、 《湘西赶尸》三本书,即选取这些富有特色的神秘文化事象,从这些文化事象现实的存在出发,展示神秘的内幕,揭示神秘的根源。该丛书设定的逻辑前提是,只要找到神秘文化事象产生的根源,就可揭示出这些神秘文化事象的真相。
为了方便理解,我把文化事象的存在分为两种,一是“事实的存在”,二是“叙述事实的存在”。相应的,文化事象的真实也应分为两种,一是“事实的真实”或说“内在的真实”.二是“叙述的真实”或说“现象的真实”。应当说,有关神秘文化的“叙述的真实”是大量存在的,不容质疑的,在民间,只要你愿意听,这样的叙述你永远听不完。但是实际情况是不是真如他们所叙述的内容那样呢?这就存在着一个“事实的真实”的问题。而要弄清楚“事实的真实”,最有效的办法只能是从叙述者的叙述出发。“湘西三邪”田野调查的依据即在于此。
《湘西巫蛊》用具体的调查事实列陈了巫蛊产生的几大原因:“灾异承当说”、“女性抗争说”、“资源配置说”、“民族歧视说”、“精神变态说”。当人们弄清楚巫蛊的产生乃在于对灾难不幸的解释、在于女性的勉为其难的权力的争夺、在于潜藏于人的内心的出于自我保护而难以言说的阴暗心理、在于族际之间的缺乏沟通、不解和仇视等等的话,那么,谁又会相信巫蛊是一种“事实的真实”呢?它虽然在民间广泛存在,但其实只是一个“叙述事实的存在”,其真实也只能是一种“叙述的真实”而不是“事实的真实”。
关于《湘西落洞》,它来源于湘西旧时的一个习俗。相传湘西女子出嫁,花轿经过洞口的时侯,往往要停放鞭炮,因为怕惊动了洞神。洞神若见女子漂亮,会设法把她的魂偷去,于是这女子便疯疯痴痴了,民间把这种女子叫落洞女。而一旦成为“落洞女”,则人们往往对这类女子敬而远之,更没人敢娶她了,于是她就一天天坏下去,不吃不喝,或走向深水,或到某个山洞里自闭,终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女孩子既已死去,做父母的也奈何不得,心里想着这终归是女儿的命,就只得一边默默流泪,一边按传统的办法.在洞边搭一个小小茅屋,扎上纸做的床和衣柜,写上女孩子的生辰八字,以示把女儿交送给了洞神。或者为女儿准备嫁妆,在女儿落洞的洞前,烧了,算是为女儿行了一场体面的婚礼。
《湘西赶尸》大致是围绕三个问题而展开。中国历来有“魂归故里”的愿望。人死在外面是孤魂野鬼,得不到祖先的保佑,所以人死在外,本人的意愿一定要入葬祖茔,亲人是千方百计要把他带回故。里,湘西也不例外。但是光有这点不行,还得有赶尸的条件。这条件是指,比如交通不能发达,发达的交通可用车非常便利地把死尸运回家。无须赶尸:比如家庭经济条件不能太好,家庭经济条件好的话。大可以雇个十人八人把尸体体体面面地抬回来,无须让尸体辛辛苦苦自己走回来:还必须有绵延不绝的崇巫信鬼的传统环境,正在这种条件下,某些目光敏锐的法师就想出了“赶尸”回来的“高招”,并且为了使“赶尸”更为顺利,还编制出各式各样的“规则”。这些“规则”,在崇巫信鬼的传统环境下显得那么合情合理。一方面增加了“赶尸”的神性。另一方面为某些法师操作“赶尸”布下了浓浓的烟幕弹,使法师的操作更为顺利自然。可以想象在崇巫信鬼的文化环境下产生出来的各式各样的“规则”会为巫师人为制造赶尸提供了多么大的“自由发挥”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