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家看父母,母亲正坐在阳光下织毛衣,我搬来了凳子,陪母亲聊天。
父母住在城郊自己的老房子里,还力所能及地种着两亩地。我们兄妹三个早就在城里安家落户,只是偶尔回去看看他们。
此时此刻,阳光照着母亲发间的根根银丝,我的心里隐隐有一阵酸楚,母亲是真的老了。母亲年轻时风风火火,忙这忙那,整天见不到人影。小时候的我,曾经赌咒发誓地对她说,等她老了,别想我陪着她。可是她慈爱地摸着我的头说:傻闺女,妈妈为了生活啊,等你做了妈妈就知道了。这句话,我足足等了二十年才明白,当我恋爱结婚生女的时候,我才知道这当妈的有众多不能与人说的苦楚,而母亲已经不知不觉地白了头发,弯了身躯。
母亲抬头看了看我,告诉我说,隔壁刘老太瘫痪了,她儿子把她锁在老房子里,就吃饭的时候送顿吃的,其他时间就不管了。我诧异,忙问,为什么不让老太跟他们一起住呢?母亲说,怕老太随时会去,老人自己也不愿意住到新房子里。我又问,为什么要锁着老太呢?母亲告诉我,因为老太前些日子躺在床上时,常有老姐妹去看望,老太自作主张把家里东西送了不少,她的儿子有意见了,所以就锁了门。我叹口气,孤独的老人哪!基本上与世隔绝了。
目前,在我们这里的农村,要是家里老人基本丧失劳动力,就由自己的儿子们负责轮流赡养。有些老人有慢性病,也不带他们到医院去检查,除非到了老人不能忍受的时候,才会给老人叫来乡村的赤脚医生吊两瓶水消炎。我想,这些老人要是到了敬老院,一定可以再过几年。母亲还说,人到老了之后,倒是真的想去敬老院,因为那里条件好,又有人陪。
母亲问我,我们到时会不会也把不能动的他们锁在屋子里呢?我马上就说,当然不会了。母亲叹了一口气说,那时的我们可能同样是身不由己,忙工作,忙孩子,哪还顾得了瘫痪的父母,还不如送进敬老院。
我问母亲,敬老院是她的梦想吗?母亲很肯定地说,老得不能动的时候当然想去。因为她去过镇里的敬老院,里面鸟语花香,有河流有假山,有楼阁庭院,还有娱乐设施,跟公园一样。要是在终老前在这里住上几年,她也就满足了,可比住在我们家里的楼房要强百倍。我奇怪地问母亲怎么会有这样的梦想,母亲说,儿女都忙,只是早晚在家,她住在我们家里像坐牢一样。她已经跟父亲说好了,只要他们有一个先去了,另一个就去敬老院,不给子女添麻烦。
我的脸忽然红了,不知道是太阳晒的,还是听了母亲的话羞的,看着母亲佝偻着身子打毛衣,我的心里难受极了。我们兄妹成家后,母亲依旧没有闲下来,经常帮我们兄妹带孩子,往返于我们兄妹的家。前些年我生病住院,母亲不仅要照看我刚三岁的孩子,还要照顾住院的我。当我在病床上对她表示歉意时,她仍然慈爱地摸着我的头说:傻孩子,妈妈做这些是应该的,谁让你是我的娃呢?
我站到了母亲身边,握着她的手,告诉母亲,无论是哥哥,还是我们姐妹,都是不会把他们送到敬老院的。我是真的希望他们能住在我们家,而我们会尽量抽时间陪他们,因为,每个儿女欠父母的债都是一辈子还不清的,我只想在他们迟暮之年,让他们幸福地走过每一天。
母亲直起了身子,捶了捶背说,我们能有这份心就不错了,父母给予孩子的永远都不需要孩子偿还,可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母亲抱着毛衣,不再说话,浑浊的眼睛凝望远处,邻居家的门前,一只老猫正带着一群小猫在嬉戏……(文/林慧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