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在机场里存在免税商店,可以向出国者销售免除消费税的商品呢?当然不是要送给购买者告别礼,而是根据税收原理:收税建立在提供公共服务基础上,购买者都要出国了,可能享受不到销售所在国政府提供的公共服务,所以不应该收他的税。
同理,如我是湖北荆州人,由荆州市地方政府直接为我提供公共服务,所以我在本地所购商品中包含的消费税(在中国,包括增值税与消费税。以下所说消费税全部包含这两个税种)应该交由荆州市地方财政支配。但实际上,除非我购置本市生产的商品,这笔税金并不会直接交给荆州市地方财政,而是交给了生产所在地。因为中国实行的是生产型税收征缴制度,即在生产过程中直接征税、交生产所在地。而国际惯例是消费型征缴制度,即在消费行为发生时才征税、交消费发生地。生产型征缴,目前仅仅有中国、巴基斯坦、海地等四个国家实行。
结果就是生产所在地往往能不当得税。比如我们家空调是海尔的,但青岛市政府当然不可能为远在荆州的我提供直接的公共服务,所以它通过商品收取我的消费税是违反税收原理的。
特别因为在各种因素作用下,目前中国的生产中心集中分布在少数一些地区,要么是沿海先开放且运输方便之地如珠三角、长三角,要么就是行政级别更高的城市,因此产生的后果是一些地方富得流油,另一些地方穷得叮当响,越是富的地方越能沾穷地方的光,越是穷的地方越要向富地方输血。一个50万人口、中等规模的县,如果零售商品大多来自于外地(这基本是常态),以人均日消费10元计算,年社会零售总额是18亿,在税收原理上、依据现行税率(分别为17%、13%,且按13%计),年税收流失总额大约在2亿元以上。尽管这些税款中的75%将通过转移支付形式回馈给税收流失地,但另外25%终究是留在生产所在地了。
为什么GDP崇拜弥漫中国、为什么地方政府实际上的头等大事不是扶助民生而是招商引资呢?便是因为消费税为最主要的税种,掌握了征收消费税的主动权就掌握金库的钥匙。于私于公,公共财政账户上的钱都是越多越好。也因为此,招商引资工作才会在中国陷入畸形化,甚至为了招商引资而招商引资,在环境保护、安全生产、劳动者待遇上大开绿灯。一句话概括其客观原因:都是被现行税制给逼的。这样看本则新闻:郑州市政府对2007年度郑州市对外开放工作先进单位和个人进行了重奖,其中有60名官员也成为奖励的对象,奖励金额达160多万元(《河南商报》)。所能感觉到的,只有一种无奈。
唯一的,也是刻不容缓的解决办法就是尽快与国际接轨、改革税制,变生产型税收征缴制度为消费型征缴制度。
唯其如此才能够明确税收原则:收税是为了提供公共服务的需要、不提供公共服务者不能收税;
唯其如此才能够促进不同区域平衡发展。在中西部及其它非生产集中区域瘦弱的身体上插进一根庞大的输血管,源源不断向发达地区输血,这样悲惨的状况不能再持续下去了,至少必须保证完全应该属于这些地区所有的税收真正用在这些地方;
唯其如此才能打破地区封锁。在征收高额税率的行业,如烟、酒等,国内的地区封锁呈现出越来越严重的局面,在税制不公平的前提下,你不能说这样的行为没有现实意义上的合理性,反而是强调市场经济、统一市场成了“纸上谈兵”。譬如作为荆州市财政供养的公务员吧,如果你在有需要时不吸荆州生产的烟、喝荆州生产的酒,你就是“叛市”!而这个问题,在实行消费型税收征缴制度之后则根本不成其为问题,地方政府不仅不会阻挠,反而会积极为高精尖产品进入本地市场保驾护航,因为这些产品能活跃市场、刺激消费、增加税收。这样做还直接减轻了企业负担,因为生产型税收征缴制度不可避免会重复征税。
最重要的是,只有实行消费型税收征缴制度,才能将地方政府的利益与公众利益牢牢捆绑在一起,因为主要税收来自于公众消费,而公众是否更乐意于消费,则取决于收入状况、对商品的满意程度,以及对区域生活环境的满意程度。即便是为了维护政府本身的利益出发,地方政府也必须着力提高区域内公众的收入水平、千方百计为其创造就业机会、千方百计保证其劳动待遇,还要尽一切力量刺激公众的创业热情来满足消费者不断变化的消费欲望以刺激消费,还要竭尽全力打造宜居环境,否则就不能吸引更多公众留恋并居住于此,消费就成了无源之水,地方财政就可能破产。困扰中国的地域歧视问题将迎来真正意义上的解决机会,每个人都会看到,纵然是一个境况并不好的农民工,在为城市做其它贡献之外,他在城市里一年只消费2000块钱,也要直接为城市提供约400元消费税。一旦实行消费型税收征缴制度,可以预见的是,不同城市会抢着取消暂住证,抢着为外来人口提供更优质的公共服务,这不是一种恩赐,而是本应该属于他们所有,是他们用税金购买得到的公共服务。
消费型税收征缴制度不合乎国情是老生常谈了,无非就是担心税收流失,然而怎样才能权衡税收流失之弊与因为实行生产型税收征缴制度形成的数不胜数之诸方面弊端的轻重呢?地区差异如此巨大、地域歧视如此严重,招商引资已陷入病态,政府实际工作核心与公众日常生活完全脱节,还有比这更加严重的后果吗?
改革税制,尽快实行消费型税收征缴制度早已到了刻不容缓的时候,鉴于中国国情,以积极稳妥的方式推进,先选择少部分行业、小部分地区实施是可行的,为此形成一定程度上的税收流失也不见得有多么可怕,但听之任之、按兵不动却是绝不可行的,那将意味着:现实生活中的诸多瓶颈问题,将恶化至不可收拾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