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梦到了你。我总是会在情绪最为低落的时候梦到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如此。我梦到又去门前街找你,好像是冬天,阳光很好,搬了张藤椅坐在门口,双腿晃悠晃悠的挂在扶手上,侧靠着椅背,手里拿着本书,年代有点久了,书页发黄,随着翻动散发出陈旧的味道。阳光透过屋顶的天窗,在灰色的水泥地上印着明晃晃的方格,长长的光柱里细微的尘粒上下舞动,我没看书,只隔着光柱看着专心在书桌前写字的你,含笑的眼睛,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
每当我这么肆无忌弹的看你的时候,你似乎从来都不知道,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一直很奇怪,那么好动的我,在你身边不停叽叽喳喳,若有片刻宁静下来,你怎么会察觉不出来?或者,你只是故意假装,漠视我的凝视?
我好动,你则安静。每当我在你面前手舞足蹈指天画地涂沫横飞时,你总是微笑着看着我,等我觉察出自己的失态而开始脸红,说话结结巴巴的时候,你会问一下,然后呢,然后呢?然后我就立刻卡壳,忘记先前说的天花乱坠的一切。在你面前,我不管有多激动兴奋,都可以很快平静下来。这么多年来,只有你一人对我有这种功效。
很多次,在汽车或者火车上,从窗口望出去看到一大片一大片的油菜花田,黄黄的满山遍野,有朋友惊叹或者吵着要去拍照如何如何,我总会想起你。那时候河的两岸,也开着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我们在田里面互相追逐,常常粘的一身都是黄黄的花粉,引得不明真相的蜜蜂们晕头转向往上撞。记得我从花丛中钻出来,你帮我拍掉身上的花粉,忽然几只蜜蜂直直的向我飞了过来,我们大叫着逃开,只是每次你都那么笨,跟我一起逃,不知道换个相反的方向很快就可以摆脱我身上的花粉引来的蜜蜂。
还有那条路。我们各自找借口不参加班级活动,自己买了零食去贴近大自然。那条长长的路,因为两边的树结着的密密麻麻的桑椹果从枝头不断落下,车碾过人踩过后,居然变了一条紫色的路。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路是紫的,我们兴奋的在那条路上走来走去。只是你不知道,那天晚上回去后,我被我妈妈打了一顿。事情败露的罪魁祸首是我的鞋子,鞋底全被染成了紫色。
上个月是我的阴历生日,那是一年中最令我们兴奋的日子。我记得我是十二岁那年,用存了很久的零花钱买了一个我们看了很久都买不起的会唱歌的企鹅存钱罐。在生日那天送给了你。
我们兴奋的抱着存钱罐坐在河边,每扔进去一枚硬币,企鹅就会乐颠颠的唱起歌,我们俩就开心的滚在一起狂笑。那个存钱罐你还留着么,如果在这长长的十多年中,它不小心被打碎了,你一定会惊讶的发现,罐中除了一些硬币,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我的一些心里话,如果用今天的眼光来看,可以称为承诺。那是我唯一一次这么做,这么多年来,我从来都不曾对别人发誓或者承诺。
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是只大猴子抱着小猴子的玩具。大猴子的双手被缝住了,圈住了小猴子。你交给我时,很严肃的对我说,不许把大猴子的手拆开。当时我听了不免又是大笑,这世上送我礼物的人那么多,可会对我说这种话的只有你一个,是不是只有你了解,别人送我的项链和玩具,是怎么被我拆开来玩些拼凑的游戏的。那两只猴子,现在一直放在沙发上,每回假期在家懒散的蜷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们就安静的躺在我身边。只是始终不知道,那两只猴子是否在隐射我们?究竟大猴子是你还是我?你不属猴,比我大整一年,可我从不肯拥抱你。
那时候年幼,怀抱狭窄到只在于自己却容不下别人,即便是你也不例外。你怀抱却从来没有拒绝过我。后来我更是肆无忌惮,由着性子四处撒野,疯玩,我总以为只要我一转身,你便永远在那里等我。事实上也是如此,很多次,我在操场,在球场,和他们嬉闹够了,跑去河边,你总是坐在那里看书,身边总会有一块地方被小心的整理过,那是留给我的。我在河边从不看书,最喜欢躺在草地上,看着对岸的田野,风吹过,庄稼波浪似的滚动,眼皮越来越重。。。
我们在一起是那么的和谐和快乐,即便争吵,你也会很快气消,跑过来哄我开心。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吵架,原因不记得了,但一定是我先惹你的,我一贯如此。后来我们流着泪说了很多很绝情很伤人的话,我不理会我的话其实更伤人,只顾着被你的话弄得难过,不肯理你,独自抱着膝盖坐在河边哭,你居然跑到了河对岸,冲着我大叫:对不起。船队从我们之间轰隆隆开过,我看着对岸的你,夕阳西下,那时候,我觉得你特别特别的好看。
只可惜那时候,我始终不够好,现在也是如此。我始终觉得自己不够好。那时候的很多事情,如果再给我机会,我一定可以做的更好。现在的我,已经学会好好的隐藏和忍耐,学会妥协和保护自己。再回到从前,我一定可以保护好我们的关系。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你被某人骂了句脏话,我只会往他家窗户里砸块砖头。
我妈妈不喜欢你。我知道她的原因,可我讨厌因为某些该死的世俗眼光便把我们分隔。为了你,我很多次跟我妈妈吵架,当时又处于少年时代的叛逆期,不懂得体谅她为我好的用心。后来便养成了习惯,不习惯于跟她说心里话。现在我成年很久,她也逐渐衰老,前段时间她一直吵着要学电脑,我知道她是想跟我沟通,可是我已经学不会向她袒露内心了。她显然也因为当初的事情对你心有愧疚,你在门前街的工作,是她让站长辞了一个高中生才雇的你。
前几年回家过年,她跟我说起,你现在什么什么地方工作,我嘴里只哦了一声,继续看我的电视。我不记仇,但也从来不会原谅任何人。我深刻的记得我嘴角的血,记得你一声不响的用冷毛巾帮我擦干它,记得你忽然抽出我随身带着的小刀往手腕上抹去,当时的情景令我至今不能看任何伤口,不能看那些卷起来的皮粉红的肉,我记得你表情的每个细节,粉身碎骨的感情是你教会我的,可我学会了,却再也找不到让我可以粉身碎骨的第二个人。
我们交好了4年,分别了10年,直到现在我才敢写点东西给你,我一直很懦弱,喜欢逃避,不肯正视自己的内心,只是说着好听的话哄骗自己。即便现在好像写了很多话,可是旁人一定还是看不太懂。还有几天,我便在这世上度过24年了。
与你分开的这么多年,发生很多很多事情,遇见很多很多人,明白很多很多道理,所以才能那么容易的回头望我们当初一路走过来的足迹。所以我在深吻过某人后,竟然可以平心静气的想起你曾如何称赞过我的嘴唇。有你在,怎么还能有人在我记忆里属于爱情的角落存活?
不信么?只需看看我喜爱过的那些人,哪一个,不似你的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