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天没开张的服务小姐,没把孙恬当回事儿,她是自己来的。能让首饰柜台赚到钱的女人,一般会有男人陪,爱情可以靠斥资的首饰来定价儿。当孙恬指着那个翡翠挂件儿的时候,小姐有些怠慢,那是柜台里最贵的一个,2.6万元。
从商场里握着那块翡翠出来,心里酸酸的孙恬有了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她和张显的爱情,终于可以在这个礼物的天价中伸展了。
孙恬爱上张显是一年前的事儿。那天,因为财务报表出错误,张显大发雷霆,要全体职员留下加班。天花板上的灯光是冷色,张显的声音扔上去折下来之后就带了霜,孙恬在张显训话的时候偷看了他一下,觉得自己正在他轩昂的霸气中向女人的纤弱靠过去。
张显余怒未消的在肃静无声的楼道里走来走去,经过孙恬座位的时候停住了,用另一种声音对跟着他的随从说,去?把灯给她打开。孙恬一惊,她从同事的眼睛中看出了嫉妒,从张显的语气中听出了异样。张显是从总公司派过来的分部经理,孙恬的顶头上司。
孙恬那一夜醒得很早,开始盼着上班。
孙恬离婚两年了,她和丈夫是大学同学,结婚5年中,他们依靠着封铸的婚约相互亲近着,也相互拆除着,一直拆到对方的神秘之堡坍塌,而且再没有重建的兴趣和耐心。被孙恬用“无疾而终”形容的婚姻,离得并不伤心,但当张显走近她的时候,孙恬却发现,她已经等他很久了,等待这种和平素的灶间炉火不同的温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孙恬开始盼着公司开会,哪怕是因为差错受训,那也是孙恬一个人的节日,她可以理所当然地坐在台下看张显,看着他颐指气使,盛气凌人,甚至蛮横地打断下属的发言……孙恬觉得自己像个拾荒者,来自张显的点点滴滴被她小题大作地收藏着,成为没有张显时的想象积蓄。孙恬的爱情之树在浅薄贫瘠的土壤上居然蓊蓊郁郁,势不可挡,不矜持也不从容。
二
一个多月后,张显请孙恬去喝茶,在三环路边上的一个茶艺馆,新摘的龙井绿绿的,叶片在茶杯中缓慢地上下翻卷。孙恬把头枕在伸直了的左臂上,踏实地趴在桌边,这是孙恬心中醉于爱情时最舒适的姿态,在男人带着威慑的温暖中,女人像一只冬天太阳下的猫,可以无所顾忌地温婉、慵懒……并不勇敢的孙恬第一次和张显对坐就这样彻底地铺陈了自己的一切,原因十分简单,她早已经在心里和张显没有相望地相望过多次了,没有约会地约会过多次了,眼下的一切,只是顺理成章的重逢而已。
一年后,总公司拓展业务,张显要被调回去,接到通知以后,张显请孙恬吃了一次饭,是在一家用竹子装饰的餐馆,孙恬事后回忆说,那个餐馆的清雅和离俗似乎就意味着,她和张显的爱情永远和婚嫁无关。
饭吃到最后的时候,张显第一次不露声色地提到自己的妻子,一贯自信的张显说这话时有些尴尬,没敢看孙恬,就在那一刻,孙恬突然开始自责,她觉得一年来不容分说的感情像一次蛮横的胁迫,在张显不很高明的躲闪间,孙恬开始心疼他了,这种怜惜居然胜过了分别的伤感。
在回去的车上,张显亲了孙恬,他的吻止于孙恬的嘴角边,孙恬知道这个位置的含义,她为这种亲吻中包含的悲壮和无奈哭了,张显顺势拥抱了她,孙恬的眼泪更加汹涌地落下来,张显的手臂间正是孙恬熟悉的那种温暖,那种来自于天际的温暖。
三
第二天,孙恬决定去买一个礼物。
拿到那枚挂件儿,孙恬心里安静了许多。她一直担心没有一个能够承负得起自己感情的礼物送张显。她记得,她第一次出差给男朋友带的礼物,是从海边捡回的贝壳,分开后像一朵并蒂的花,他们为那个贝壳的寓意拥抱了……他们那么奢侈,有那么多细节可以为那个廉价的纪念品补注。现在,在她珍爱的感情中,竟然找不出可以丰富这个礼物的东西,昂贵就成了孙恬惟一的选择。
她在商场里转到了最后,选中了这枚翡翠挂件,小姐一百元一百元地数着钱。孙恬觉得畅快极了,倾囊而出的价格尽情了她牵心动骨之爱。
当爱情只能求助于昂贵时,这个爱情也注定不属于人间。
张显按期回了总部,那枚挂件就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张显每次给孙恬打电话都会拿着它。张显的电话没有多少实际内容,但孙恬总是非常高兴,她能有什么奢望呢?张显的声音就让她知足。
妻子40岁生日的时候张显去买礼物,看到了一枚和孙恬送的挂件类似的玉佩,标价是2万元。第二天一早,张显从抽屉里拿了那枚挂件跑到鉴定所,“是真的翠,要是在北京买,价钱应该超过2万元。”一头花白头发的鉴定师傅告诉张显。张显惊住了!
在下一个要打电话的时候,张显失约了,此后二人渐渐没了联系。张显认真地工作,按时上班下班,俨然一个优秀丈夫,只有张显自己知道这里的原因:有一种女人的爱情是如此昂贵,他真的无力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