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人:穆 当一个人十年的生活惯性被打乱时,就像将一粒石子狠狠地投进水里,水面会溅起水花和泛起一层层的水波,不同的是,水波会很快地向四周荡开,而人却需要经过痛苦的吞咽和消化,然后带着受伤的心继续面对生活。
这是我在倾听韩萍故事时的感受。说实话,有一阵子我甚至走神儿了。在我面前,许多采访过的女性层叠着出现在一起,她们每个人都有着痛苦和不幸的经历,这些经历演化成了世间的悲欢离合。是她们,将坚强这个词赋予了丰富的内涵,然而每每此时,我都会在心里暗自感慨,这样的坚强不要也罢。
韩萍是生意场上的女人,不论是思维还是谈吐动作。我很欣赏她的一句话,她说,与其让别人窃窃私语,还不如让大家公开谈论。说这话的同时,她用手撕开了另一包烟的封口。
十年的时间里,我经历了丈夫的背叛和失去孩子的痛苦,在我最绝望的时候,老天爷又给了我一个小生命
从年前到现在,我的精神状态一直很不好,身体也不舒服,药就在手边放着。我有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这么多年的平静生活突然有一天被打破了,受伤害的不只是我,还有我的家人。
我离婚时,第二个孩子还没出世,我和父母住在了一起,等孩子生下来以后,父母帮我带着,我挣钱养家,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将近十年的时间。这中间也有人给我介绍男朋友,但我都没有接受,因为我早已没有了再婚的打算。在感情这方面,我向来不会拖泥带水,行就行,不行就拉倒。结婚前我本来打算独身,自己过一辈子挺好的,干吗非得结婚啊,可是后来,我的父母绷不住劲儿了,他们受不了别人的议论,让我赶紧嫁人。为了父母,再加上那时前夫追我追得很紧,就这样,我结了婚,那时我 26岁。
1993年,我去学车本,在那儿认识了宏还有另外两个男性朋友。他们都比我大,我管他们叫师兄。宏不爱说笑,但是一看见我话就特别多,从他的眼神和对我的态度,我知道他喜欢我,但是我只把他当一般朋友对待。我们学了四个月的车,学完后,大家彼此都还有联系,有时在一起吃饭或是喝茶聊天。
我学完车的第二年和前夫办了离婚手续,整个过程特别顺利,从我提出离婚到签字,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其实,在我第一个儿子两岁多的时候,我就有离婚的念头,当时他说什么也不同意,我为了儿子就没离。
我和前夫结婚后,我们俩在一起做生意比较合拍,可是在生活上却合不来。我觉得作为儿媳妇,伺候好老公,孝敬公公婆婆就可以了,却不知道怎么经营我们的婚姻,所以我们在一起始终没有激情。
前夫是个很花心的人,这是我婚后才知道的。我听说过他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儿,但我从来不说,也不和他闹,但就是不让他靠近我碰我。这样的日子谁也受不了,在这种情况下,我第一次提出离婚,但没离成。在孩子六岁的时候,他为了给另外一个女人装修房子,把孩子的保姆叫过去帮忙,保姆说什么也不去,是被他硬给拽走的,结果孩子没人看,出了意外,离开了我们。
孩子的离去,给我的打击很大,前夫也老实了许多。就在我第二次怀孕时,他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次我说什么也要离婚,我怕因为他而再失去肚里的孩子。在我心里,这个未出世的婴儿就是我原来的儿子,他又回到了我身边。
离婚后,我心如止水,碰不上我爱的男人没关系,我和孩子还有父母就这么过一辈子,可是我的生活状态被突然打乱了
第二个孩子出世了,是一个男孩儿,这就更让我坚信他就是我原来的儿子。谁都知道我有多么珍爱这个孩子,那时我根本不考虑感情的事儿,我甚至想,就这么守着父母和孩子过一辈子。
2002年,我请朋友吃饭,包括和我一起学车的师兄们。宏那天就坐在我身边,和我聊了好多。从那时起,他给我打电话的次数多了起来,有那么几次,他在我家聊到很晚,每次聊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可能就是对生活的感受还有感情方面的事儿吧。我是个爱说笑的人,一聊起来就没了时间概念,而且宏给我的感觉比较稳重,挺尊重人的,尤其是尊重女人,聚会的时候如果有女性在场,他每个都会照顾到。
2003年 4月的时候,我的生意做得不是很顺利,我想静下心来捋一捋自己的思路还有人际关系,就把手机办了停机,和大家断了联系。一直到 2004年的 3月,我开始恢复和朋友的联系,其中包括宏。宏接到我的电话很高兴,问我这么长时间都干吗去了,还说哪天见面聊聊。
几天后,他开车来接我,我们俩就在车上聊,他开得很慢,我们说着各自的情况。他说,你知道吗,这一年时间找不着你,记着你家里电话的本也丢了,我都快疯了,就经常开车在你家门口转。我说,那你怎么不进去呢?他说,自己不能太冒失地闯进去。我说,你可以找别的朋友要我的电话啊。他不说话。
我们俩在路上转了三个小时后,他把我送回家。分手时他说,这两天挺忙的,过两天请你吃饭,咱俩好好聊聊。我说行。
三天后,他打电话约我吃饭,在他公司附近的一个饭店。我们点了酒菜,他一个劲劝我多吃。那天他给我的感觉是急急巴巴的,接我的时候,离我家老远就让我下楼等他,路上开车也挺快。吃完饭后,他还把菜打包,说带回去给工人吃。
从饭店出来后,他说去他公司喝点茶吧。我知道他喜欢茶道,爱喝功夫茶,我看时间还不算太晚,就去了。
我在他公司呆了大概二十分钟,喝茶聊天,一切都很正常。我们离开的时候,他在我后面跟着,快出大门的时候,他随手把大厅的灯关了。我开门,门是锁着的,我叫他开门,他走到我前面,我以为他会开门,没想到他突然转过身来抱住我,说,你是一个好女人,我今天一定要让你做一个真正的女人……我拼命挣扎,但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韩萍在讲述这段经历时,是趴在桌上说的,一个女性只有在无助或者是受到伤害的时候,才会这样。至少,桌子会给她坚定的依靠。)
事后,我哭了,他一直哄我。他说,我等了十年了,我实在是等不及了,我一点也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我不说话。就在他送我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不停在想,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如果我再年轻点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报警,可现在,我考虑得太多了,他喜欢了我这么多年,而且我们关系处得也不错,我如果告他的话,他这一辈子就完了,他的父母都八十多岁了,重病在身,他要真进去了,老人的命也就搭进去了。就这么犹豫着到了家,回到家后,家人都睡了,我趴在床上哭了大半夜。
转天,他打来电话向我道歉,说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反正肯定不是酒精的作用。我那时也听不进去,他放下电话到我家跟我解释。来的时候,他给孩子买了好多东西,他知道我特别疼儿子。
从那时起,他就用这种方式走进了我们家。起初,他刚到我家的时候,我觉得应该让他走,可是他总是对我低声下气的,而且没多久,孩子就和他有了感情,甚至以为他就是自己的爸爸,而他也这么答应孩子。后来,几乎是隔一天来一趟,每次来,都给我父母和孩子买东西。他对我也挺好,我爱吃炒红果,他会跑遍天津市给我买来。有一次,因为一件事情我和他生气了,说了半天我也不理他,他一下就跪在我面前,我想,十年来他坚守这份爱也挺不容易,我不理他对他也不公平,就是从那时起,我的心软了。
就在我以为我们会有结果的时候,他却从我身边消失了,直到有一天,他对我说,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是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了宏的家庭情况。他常年在外,很少回家,在我们还没发生那事儿以前,我还劝过他回家好好过日子。后来,我问他,我们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他说他想离婚,可是没有理由。我说,你只有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了,咱们才有可能开始。他让我给他时间。
他还像原来一样来我家,不来的时候会给我打电话。我想停止让他再来,可我意识到已经不可能了,因为我没法向父母和孩子交代。 2004年 10月,他的生意不太景气,就到我公司来,是以我男朋友的身份来的。至于我们俩的事儿,他一直说他媳妇很通情达理,找个机会他会和她摊牌。
今年的1月,总公司的经理从外地到天津,见到他后,两个人聊得还不错,但是经理却让我防着他,尤其在钱这方面。经理以前是做刑警的,看人的角度可能不太一样。经理让我试试他,就说公司最近钱紧,先让他垫付租车款,看他有什么反应。我犹豫了再三,还是这样做了。
没想到,宏一口答应。 25日那天,他把钱垫付了,还把收据交给我。这钱他用的是家里的,他老婆知道后不干了,非让宏把钱要回来,她让他回家,他不回,结果她找到宏的父母,宏只好回家了。我不知道他们回家后发生了什么事儿,反正在夜里十点的时候,宏一家三口到公司去辞职,他也没有对我说。宏在公司一直说自己是单身,现在突然一家三口出现,大家都愣了。我也蒙了。
转天,我们通电话,我问他,你这么做,让我以后在公司怎么做人呢?他说,我承认我做得太缺德了!你不知道我受的压力,根本离不了婚。其实,这些在我的预料之中,老婆替他伺候了父母那么多年,他想离就离,怎么可能,她不会甘心情愿让我们得到幸福的!可是,和他在公司相处的这段日子里,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他。说来你也许不相信,长这么大,我没有爱过任何一个男人,包括我的前夫。
这之后,我们只通了七八次电话。有一次他对我说,我老婆说只要不离婚,咱们俩住一起都行。我当时恨不得抽他俩耳光。
自从他上次离开公司后,就再没去过我家,父母和孩子总问起他,我对他们说,他和经理闹别扭,去外地了。儿子听了,一个人悄悄地哭。我知道儿子太想有个爸爸了,去年,前夫趁我不在家,来看过儿子两回,但儿子根本不认识他,接过他买的东西连谢谢也不说一声。我们谁也没告诉孩子真相,怕他伤心。
今年过年的时候,除了三十我给宏发了一条短信外,我们没有再联系。初七他来公司找我,他说现在根本出不来,这次是送同学到机场偷跑过来的。十来天没见,他瘦了很多,那么大的个头,瘦得只有一百三十来斤。我也瘦了,快瘦成我做姑娘时的体重了。我记得他说的最清楚的一句话就是,我自己没权利选择,但也放不下你。这话说得我好心痛,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这件事儿,我从腊月二十七到现在一直住在公司里,我真的没法面对父母和孩子,而且我的心情特别不好,他们一看到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宏的父亲说我搅乱了他们家的生活,可他不知道,是宏先打搅了我的生活。我所受的苦,又有谁能明白呢?